文/波波
若說《樂來越愛你》帶來歌舞電影的復興,《大娛樂家》算是空中飛人一次失手的表演,用炫目的運鏡、華麗的轉場、繁複的舞步、澎湃的樂章遮掉文本的貧弱、如嚼臘的填詞。誰能算準當初讓《大娛樂家》裝載期待的緣由,竟成為最黑暗的存在?對,就是在說歌曲與劇本。班傑帕賽克與賈斯汀保羅以《樂來越愛你》《Dear Evan Hansen》分別笑傲 2016 年的電影與劇場圈,此等風光在缺了賈斯汀赫維玆的譜曲後,首度在大銀幕包辦詞曲的結果卻是時代感整合不佳、詞意無法表達情意的尷尬處境。
以百老匯音樂劇《Dear Evan Hansen》來看《大娛樂家》,很殘酷地說這對創作當紅炸子雞並非任何題材皆能信手拈來,他們習慣從一個簡單的概念發展主角遭逢的困境,通常不會拉抬也無法處理到大時代、大環境的格局,至多是在自我、家庭、校園內激起漣漪、群起氣憤。這樣的格局放在小型劇場會因為距離的緊密被渲染,但擺在大型劇院就顯得小家子氣。
《Dear Evan Hansen》以魯蛇「被看見的渴望」作為核心,發展出 <Waving Through a Window>、<You Will Be Found>這些繞著同一個概念打轉的歌曲,以此劇原先人物不多、情節不複雜的故事設定是能接受如此佇足不前。偏偏《大娛樂家》是那種刷一聲,展開的是馬戲班的炫目把戲、19 世紀階級鴻溝的緊張對峙、奇異人士自我價值滋長的矛盾與爆發力,歌曲與故事是要不停地往前推動,因為前方有太多繁複的內外在衝突值得著墨、必須經營。
但帕賽克與保羅交出來作為《大娛樂家》主旋律、也是承載所有夢想動能的卻是原地踏步、不知所云的<A Million Dreams>,詞裡完全沒說清楚令巴納姆興奮到睡不著的百萬個夢想究竟是什麼,富家女查莉蒂卻因此興致勃勃地與窮小子私奔,娛樂事業會是巴納姆傾家蕩產也要完成的理想。把這麼重要的關鍵歌曲,只是一再重複「a million dreams」、「a million dreams」是不行的,不僅把這首歌給做小了,連帶拖垮了後面的劇情發展。
搞砸的不單上述歌曲,還有巴納姆說服卡萊爾合夥的 <The Other Side>,在空間不大的酒館裡,運用兩人加上酒保三人間帶有特技感的編舞是頗有新意的設計,但要獲得這份娛樂得完全忽略劇本與詞。本該是休傑克曼操弄心機來請君如甕,但遊說過程強調卡萊爾因為不自由所以不快樂,實在看得一頭霧水,在此之前的情節完全沒替觀眾建立起任何不自由的印象,更別說他動念的轉折也全然莫名。
退後一步思考,《大娛樂家》的問題可能不單出在歌曲上,詞曲創作者或許期待劇本是有交代清楚的,歌的存在只是作為推波助瀾之效。若這麼說來,劇本的貧弱導致角色的困境不明,缺乏動機、沒有困境填入的文字便成為無病呻吟。
列名編劇之一的比爾坎登剛復排同樣以怪胎秀作為題材的百老匯音樂劇《Side Show》,有別於該劇徹底地將連體嬰姐妹愛情修不成正果的錐心痛給完整攤開,《大娛樂家》走向積極正面許多。另外,相較 1980 年同樣取材 P.T.巴納姆的音樂劇《Barnum》,舊版對馬戲班成員的特質、瑞典夜鶯的語言適應、夏莉蒂胼手胝足的與巴納姆打造夢想的層面有較完整的描寫,《大娛樂家》則以雙生雙旦的模式販賣有夢最美、有愛最大的理念。當愛與夢成為主調,階級觀念、社會歧視這些嚴正議題就成為背景不能太過彰顯的雜音,於是分配一首編舞弄得很像《歌喉讚》系列的 <This Is Me>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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