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翁煌德

《幸福路上》:用溫柔與童趣包裝議題,帶來台灣動畫新意

*全文有雷


談到台灣動畫電影,王小棣執導的《魔法阿媽》是不少 8、90 後出生影迷的共同回憶,也是少數獲得台灣人認可的國產動畫片;然而,該片誕生期間正處於國片票房低潮期,4 千萬成本僅獲 4 百萬票房,大虧收場。20 年來,獲得最佳票房成績的是有賴師兄師姐加持的《鑑真大和尚》,全台票房達 3 千萬台幣,其餘作品如《阿貴槌你喔》和《夢見》等片甚至都無法突破百萬票房。

台灣人對動畫片如此冷感,顯然也無法歸咎觀眾品味,若以金馬獎作為指標,20 年來僅有宏廣公司出品的《少年噶瑪蘭》和《紅孩兒:決戰火燄山》獲得動畫片獎項,有 13 年出現從缺窘境,亦說明大多國產動畫片的品質確實不夠出色。


《幸福路上》:用溫柔與童趣包裝議題,帶來台灣動畫新意


就在 2013 年,導演宋欣穎以 12 分鐘的《幸福路上》動畫短片獲得台北電影獎最佳動畫片殊榮。故事描述女孩小琪在 80 年代的日常生活,諸如鳳飛飛的名曲〈愛的禮物〉、國語政策等等當時生活氛圍的要素,全用童趣的方式以動畫呈現。時隔 4 年推出長片版,上述趣味也原封不動地放到了長片之中。只是有別於短片版的全然童趣,長片版穿插了長大成人的小琪(桂綸鎂 飾)與稚齡小琪(吳以涵 飾)的對照與對望。因為阿嬤過世而回到故鄉的小琪,藉此與家人、老友相會,重新審視了自己的人生,思索幸福的意義。



不過,作為一部畫風稚氣的作品,《幸福路上》所觸碰的政治議題令人大吃一驚。例如導演安排小琪出生於先總統蔣公辭世之日,借因為閱讀禁書而遭受警方凌虐致使雙眼受創的阿文表哥之口,談到「你所知不見得為真」的道理。現在被視為愚民系列的「蔣公小時候看鮭魚逆流而上」和「吳鳳傳說」等等課文都在片中被舉出,但導演卻未對此嚴加批判,而是秉持著阿文表哥的溫和態度來敘事,將評論權交給觀眾。


此外對國語政策、台美關係、代工經濟、黨外運動、首次政黨輪替、太陽花學運皆有提及,雖然上述史實採切片呈現固然論述不深,皆屬輕碰,但力道卻堪稱集中、擲地有聲。之所以說是擲地有聲,主因是這一切事件,直接或間接造就了小琪,也呼應電影的另一項主題——理想幻滅。

小琪在就讀北一女期間眼見大開,恰逢解嚴後的自由風氣,她不顧母親反對上街遊行示威,片中也不諱言地暗示她的政治立場。片中一場戲是小琪去報社求職,只見主管開口就問「是否支持廢省」,眼見小琪答案使之滿意,他不由分說便直接錄取。如此「不問能力,只問藍綠」,也恰恰反映了時年台灣人對藍綠壁壘分明的態度(但現在依然如此)。


然而,隨著九二一大地震、政黨輪替再輪替、九一一事件等等,也漸漸帶出了理想幻滅的主題,似乎小時候在屋頂上高呼的夢想永遠無法實現,因為成長伴隨著太多的考驗,如同睿智的阿嬤所言「能有飯吃就很好」,講法固然消極,但活下來本來就是勝利的基礎。有些人將對於幸福的渴求寄託於政治,但最終卻往往所仰賴著的那一個人,絕不可能永遠可靠(另一半如此,更遑論是腳踏政壇之人)。


說到頭來,《幸福路上》好似曾獲奧斯卡獎提名的《茉莉人生》,以女人與女孩的角度去看待並思索伊朗的政治變遷史。《幸福路上》的角度並非絕無僅有,但對於政治議題相較冷感的台灣觀眾而言,如此溫柔而童趣的包裝,或有機會創造新局。


最終,小琪做出了選擇,勇敢迎向了不可知的未來。小琪顯然就是導演宋欣穎本人,在毫無動畫市場可言的母國台灣製作一部動畫長片,完全無人看好之下,依然帶著創作的理想向前衝撞,用創作回溯過去,面對往後,就是她對未來的回應。不知是否純為湊巧,《海角七號》的導演魏德聖也在《幸福路上》之中尬上一角。魏導在 10 年前扭轉了台灣電影抬不起頭的命運,創造 5 億票房紀錄,打破了台灣人不看國片的觀影習慣。導演宋欣穎推出的《幸福路上》,意在創造本土動畫新猷,只是究竟能改變多少人對台灣動畫的看法?值得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