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Pony

《輕鬆+愉快》:以鑼鼓送別美好,重新於荒蕪尋找人情

入圍第 54 屆金馬獎 4 項大獎,由耿軍所執導的中國電影《輕鬆+愉快》,是一部具有黑色惡趣味的輕鬆小品。故事以一場肥皂香味詐騙為始,一位外表看似端莊的公務員,實際則藉由販賣香皂催眠眾人,以此趁機偷竊。沒料到,一山卻還有一山高,當和尚、基督、警察皆來攪和,卻進而發現權威的墮落、體制的腐敗,當正義不再劃分惡人與騙人,最終只淪為一個瘋子與傻子的世界。

耿軍曾以短片《錘子鐮刀都休息》榮獲第 51 屆金馬獎最佳創作短片,而《輕鬆+愉快》可視為此短片的變體板,因此,從短片中便能見得一些他對於時代與趣味的觀察。每個人物角色的多元,所做出舉止的荒誕,透過色調的簡潔、置中構圖的調度走位,冥冥中讓電影更增添與世背道而馳的獨立氣息,也凸顯耿軍於劇作上設計的巧思,藉由步調緩慢的節奏,找到屬於黑色喜劇的共鳴與頻率。可貴的是,耿軍打破過往觀眾對電影的想像,反其道而行加入相聲的對白顆粒,增添方言性的惡趣味,更以鑼鼓揭開每一篇章的序幕。當中國電影都欲將小品電影化,如開心麻花系列,讓小品更為戲劇化的同時,耿軍則藉以電影外皮,試想如何將電影小品化。

《輕鬆+愉快》:以鑼鼓送別美好,重新於荒蕪尋找人情

《輕鬆+愉快》不乏藏有對於時代的緬懷與嘆息,儘管前有王小帥在電影中大量對舊時代的反思,但出生於黑龍江的耿軍,所透視的社會則是將場景置於他的家鄉——曾經繁榮生產,現今則貧瘠的煤炭工業區。在大白冬雪覆蓋下,從空間的杳無人煙,凸顯出僅剩下這群人維繫的感情;也從荒蕪時代裡,試圖找尋一條正義善惡的界線。當歹徒與騙子必須同行,騙術更層出不窮的進化,透過當今秩序之旗的敗壞與墮落,藉此反映出曾經屬於公社時代的美好與單純。

「情感」或許成為《輕鬆+愉快》最核心的事物,比起複雜的劇情,電影仍選擇以簡潔有力且怪趣味的方式處理。但特別的是,耿軍利用黑色幽默所營造出的尷尬感,進而在尷尬之中,漸顯最可貴的相憐友情。於是,當房間裡從 3-6 個原本單獨行動的人,卻因為出於同情,出於人性最基本的情感,願在寒冬中給予一碗熱湯,提供一個避難所。最終不管彼此各自的立場,是基督也好,是和尚也罷,他們所面對不是彼此的心計,而正是來自於對生活時代油然的「焦慮感」與「危機感」,共同齊力對抗這份外在轉變的反撲。

《輕鬆+愉快》:以鑼鼓送別美好,重新於荒蕪尋找人情

至此,雖以「騙術」為出發,但在《輕鬆+愉快》的善惡二元就卻顯得異常模糊,耿軍將這些本身行騙的「惡」之所為,包裝為一種因時代不得不作為的無奈。即使基督與和尚的宗教對立,騙子與警察的囚徒之別,但所謂的「朋友」卻不能因外在的標籤去區分,甚至是正義和權威的與否。「每個人都有罪,我們都生活在地獄裡。」因時代環境所迫,每個人都在逃亡,更逼得人與人必須以「騙」結交溫飽。然而,這樣的時代卻不是曾經的美好年華,當背後被時代所拋棄的工業區,反射出現代人性所為,時空與人物的關係也藉此呼應而出。甚至在最終以強烈的蔭綠對比色調塗抹陰間,對比起冷白空虛的陽間,過去所謂生好死壞的印象,透過色調也翻轉所謂「美好」的存在。

如同電影選用子曰秋野的《瓷器》一曲,歌詞唱道:「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同生而為人,我們是朋友,也同樣是兄弟。即使諸多的荒謬存在,顯現出社會的世風日下,官府體制的敗壞,與警察的違法性,從抓不到兇手的兜轉,到最後正義邪惡必須共同存亡,這一份對於時代的無奈與消亡,耿軍也透過銀幕呈現給觀眾。

「我們要冷靜的對時代生活喊話。」

他們是時代下的人物,卻也是時代真實的面貌。所謂《輕鬆+愉快》並不是人物的狀態,它反而形成一種反諷,也形成一種對過去的緬懷,而電影更象徵一場儀式,借用鑼鼓敲響,提醒我們的正視,另一方面,也送別這曾經的美好年代。